大羽是我的一个朋友，年纪比我小，所以在我眼里他具有许多可爱的品质，比如，天真，率直，爱幻想，有时候也难免有些小淘气，不过这没办法，他是个年纪小的人。在我们这个社会里，一个人还能理所当然地淘气的唯一理由就是他还有较小的年纪。如果这条法则能倒过来该有多好啊，因为要是这样，大人们在孩子面前也敢淘气了，那么人们就会越活越快乐，有谁还会经常地感叹青春易逝，年华易老呢？

　　其实大羽并不是很淘气，在大多数的时候，他都是很安静的，象看书，听音乐，爬网，他都能一个人自得其乐，并不觉得没有人和他分享他就感到快乐少去什么，也不会让快乐过头了而得意忘形，从而打扰了别人。我不明白为什么刚见到大羽的时候，心里就涌起一种很舒服的感觉，我忍不住就想给他起一个外号。那时我搜索枯肠，觉得他的外形很象国奥足球队的李金羽，圆脸，有些胖，我张口就叫他陈金羽，后来为了方便就干脆叫他大羽了。大羽不太看中国足球，李金羽这个人他不知道，所以当我叫他陈金羽的时候，他反问我为什么叫他“陈金羽”？我就说，我看你的样子挺象金鱼缸里的金鱼的，所以我叫你陈金鱼。说着我还故意拉着一个同事并直冲他咂吧眼睛，想叫他也说大羽长的象条金鱼。大羽发急，骂道：“你他妈的才象一条金鱼呢！”，说着就要用手指弹我的脑袋，我吓得赶紧溜之乎也。

　　后来和大羽渐渐熟了。常常我们一起去食堂吃饭，或者一起去逛大街，散步，我才渐渐发现大羽内心深处的那些少为我知的却很有意思的东西，在这些东西当中最引我注目的是他爱美的嗜好。说他爱美其实是文雅的说法，若说的白一些，那就是好色。不过我也很好色，嘿嘿。（其实男人好色并没有什么不好嘛！）有时候在周末的早上，当我还在梦中起起落落的时候，他就打电话过来，说今天一起去小梅沙看美女吧？我若不肯，他就用替我买小梅沙的门票来诱惑我。我一想到这是件又看美女又不花钱的好事，那哪肯放过，当即让他一言为定，然后我就赶紧沐浴更衣，和大羽欢天喜地地奔小梅沙去了。还有一次我们一起去看一个游艺节目，有一个小舞台上的主持人很漂亮，而且她穿的连衣裙还有些透明，在灯光的映衬下，可以隐隐看见她的内衣。大羽一见之下就拔不动腿了，挤在舞台前的人群当中，和人们争抢着回答女主持人的问题，为的是搏美人一笑。我看着大羽这个样子就觉得好笑，但也觉得满正常的。等我笑够了，也看够了，我就拉着他的衣服骂他不要看得中邪了，问他有没有意思啊？他回过神来，也觉得有些失态，脸刷地就红了。

　　如果只是普遍地爱美，那就看过了，也就忘了。世上美女如云，丑女也不尽其数，哪能见了都放在心里念念不忘呢？要是这样人不累死才怪呢！不过对大羽来说，他除了“普遍”爱美之外，也“特殊”地爱美。发现这一点是有那么一段时间我留心观察的结果，当然，当我“戳穿”他诡秘行踪的原因时，他也向我交代了一些的。

　　事情是这样的，有一段时间我注意到他天天来公司的食堂吃早饭了。要知道这个懒家伙每天上班不迟到就很不错了，怎么突然就变了呢？那时大羽天天闹着要跳槽，我以为他大概是想发奋图强一阵，多学点东西，跳出这个让他心烦的火坑。关于我和大羽所在的那个部门的女孩，我们早就有过共识的。我想他不至于每天早些来就为去着去纠缠某个女同事吧？

　　有一天我早上也起得特别早，忽然想到是可以去公司食堂里去吃早饭的嘛，这一天可以不必在路边的小吃店里买了包子随便对付一顿早餐了。于是我高高兴兴地骑单车去公司了，并赶在上班前在公司的食堂里把早饭吃了。在食堂里我看见了大羽，他一个人独自占了一张大桌子，实实在在的一个人！正在那里埋头吃早饭呢！我心中的怀疑暂时隐去了，代之而起的是一种模模糊糊的敬意，因为我以为他这大约一定是准备发奋要跳槽的。此后几天我都有意识地早睡，为的是能早起能在公司的食堂吃上早饭。因为食堂的早餐的确不错的，比在外面吃小吃可强多了。我在食堂里能每天不误地找到大羽。因为他几乎每一次都占据同一张桌子，我一进食堂，只要扫一眼，就知道他在不在了。有那么一个早晨，当我端着打好的早餐朝大羽所在餐桌走去时，我注意到他没看到我来，而是正用眼睛朝他的斜前方望去。我也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，斜对面大约三四步远的地方坐着一个姑娘。“原来是这样，难怪这家伙每天不差地坐在那张舟子旁吃早饭呢！”，我一下明白了。那个姑娘我知道的，其实我那些天也注意到她经常就坐在斜对面的那张桌子附近的。我逼大羽向我交代。

　　大羽后来向我坦白了他确实是因为偶然发现了那个姑娘，才每天早上来食堂等着看她的。我问他为什么不找个机会认识认识她呢？他说这样不好，怕认识之后破坏了那份感觉。我听了似懂非懂地点点头，不过心中也不认为自己的建议可行，因为，平白无辜地会有什么好机会去认识一个自己心仪的女孩呢？更遑论要给人留下好印象了。那时别人给大羽介绍了一个女朋友，大羽有点不能忍受那个女孩的俗气，尤其每每想起他暗恋的那个姑娘的婀娜身姿，都在心中暗暗叹气，大羽不久就和他的女朋友告吹了。

　　人的选择是自由的，但在盲目的社会机遇面前，人的美好愿望只会象玻璃一样脆弱易碎。一位哲人是这样说的。我离开和大羽共事的那家公司的几个月以后，当我再去看大羽时，我听说他已经被公司辞退了。他比以前显得苍老了很多，而且以前不爱喝酒的他，这次一见了我就说要和我一起去喝上几盅。而且还没说几句话，他就从口袋里很熟练地拿出一包香烟递到我面前让我抽，我自然只有推辞。我记得大羽以前是不抽烟的。我心里暗暗吃惊。我看出他的手指有些发黄，牙齿也有些发黄，除此之外，我发现他的眼神也有些憔悴，散乱。看来他这一段抽烟抽得还真厉害。

　　“她说我不怀好意！”，大羽说着又拿起酒杯猛地给自己罐了一杯，接着又带着酒气说，“她把我送的花都扔进垃圾桶里！”
　　大羽说着，声音有些呜咽。我听了都有些心酸。
　　“女孩都这样的，爱耍些小脾气。我想她只是在考验你吧？”我安慰他说。其实于情场一道我自己也不是很内行。
　　“如果你不能坚持，说明你还不是很喜欢她！”，我接着又以旁观者的眼光告诫他。
　　大羽忽然笑了，说：“我能坚持的，我怎么不能坚持呢？我今晚要请她吃饭，我还要请她丈夫一起来吃饭！哈哈！我怎么会不能能坚持呢？”
　　大羽说完又自己干了一杯，喝完后他就把空杯子举在手中，望着窗外发呆，仿佛是凝固在窗前的一座雕象。


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２０００／８／１２